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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關於伊坂的札記之二
文/攝影 陳蕙慧 (本文已經原作者同意轉錄) 原文網址 http://0rz.tw/a74OB
2007年6月某日
這一天依然下雨。時大時小。
經過一整天的工作後,三人在近五點來到惠比壽花園廣場。廣場前馬路邊的標示牌貼有
惠比壽戲院的場次表,《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共上演四場,第三場為四點四十
五分,我們已然錯過,下一場則是七點。
這樣的時間點實在尷尬,我想趕第三場,但到了戲院一看,門前的場次表顯示前三場都
已客滿,七點那一場尚有空位,場次表下並加註,因賣座熱烈將加映十一點之第五場。
這是我出差東京數十次以來,第一次在日本看電影,有些興奮。我們拿到第四場編號
226-228的入場券。據WJ說在日本看電影是沒有事先劃位的,我們得提早半個小時排隊
進場,才能有比較好的位子。
等待中,Emily表示只讀過伊坂的《奧杜邦的祈禱》和《死神的精確度》,她問:「家
鴨與野鴨?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一個因求學來到東北仙台市的大學新生椎名,在搬到寄居公寓的第一天,遇見一個身材
瘦高的鄰人男子河崎,河崎向初次見面的椎名提出一項瘋狂的計畫:
「喂,我們一起去搶書店吧。我想送一本廣辭苑(字典)給住在你右鄰的不丹人。他很
想弄清楚什麼是『アヒル』(家鴨),而什麼是『かも』(野鴨),我們一定得幫他才
行。」
一頭霧水的椎名陷入神秘的河崎所編纂的故事,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同意了這項突襲舉動
……
於是,在一個夜裡,他們各持一把玩具手槍來到亮晃晃的書店,椎名負責在後門把風,
河崎進到店內後遲遲沒有現身,到底,隔著一扇門的書店裡發生了怎麼樣的事態……
這是一個關於關懷保護與殘酷虐殺動物者彼此對抗的故事,也是一個外國人和本國人如
何因為共同的情操而相知卻終究分離的故事。
一樣是一種乍看之下莫名其所以的角色結合和情節設定,一樣是突梯可笑卻又令人心酸
、回味的故事結構。
有沒有推理成分呢?有的。
雖然很多讀者看了伊坂的作品後總不免偏著頭想,甚至不由得喃喃自問道:「這算是推
理小說嗎?」
事實上,這本書的初稿完成於1997年,原本設定為一部本格推理創作。但是後來作家在
修稿時卻懷著將推理元素全部捨棄,而只寫一個關於三個年輕人青春時期的某一段經歷
的強烈想法。幸運的是他在與出版社,即東京創元社的編輯談及此事時,坦承:「我雖
然愛讀本格推理,卻自覺不會寫這樣的類型。」出乎意料地,以出版本格推理小說為強
項的東京創元社編輯慨然同意:「這樣很好,若是伊坂先生表示想寫本格推理,我們反
而會很傷腦筋哩。」
然而令人驚喜的是,這部作品依然有精彩的伏筆,有衝擊力十足的真相,伊坂更因為這
部在2004年出版,並獲得「第25回吉川英治新人獎」的作品《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寄物
櫃》,而被譽為「超越了推理既定的範疇,開發了全新境域」,他獨特的「進化的推理
」,迷倒了廣大的年輕讀者群。
身為唯一一位,連續四年(2003-2006)被提名:「這本推理了不起!」的作家,伊坂
在2006年的推理專刊《TITLE》的受訪中表示:
「既然是創作所謂的『Fiction』(虛構、小說),我想寫的正是些荒唐無稽的故事,
雖然是荒唐無稽的,但實則又與廣大社會緊緊相連。小說的功能不是把嚴肅的東西用嚴
肅的方式表達出來,而是包覆在荒唐無稽的故事中藉以傳達。」
他也承認,與其拘泥在「推理」的範疇,他其實已經朝融合各種元素的娛樂小說(
Entertainment)邁進。
這一點,恰與大眾娛樂電影創作不謀而合。
伊坂在《為了一億人而寫的推理小說》的專訪中聊到電影與小說時說道:
「在電影創作中『推理』類型並非主流,很多作品並不受限哪種類型而發表,文藝小說
卻以『推理』類最受歡迎。每當我看電影時,難免會思考,原來還有這樣的表現啊,如
果能夠不受限制加入這樣的元素多麼有趣!」
「電影的魅力在於即使已有各種大家熟知的拍攝理念和技巧,但仍然有許多從業者,孜
孜不倦地思索更新穎的表達手法。這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照理說,小說要比電影更沒
有預算上的限制,更可以無限上綱(自由度更高),何況也不必費事四處尋找外景拍攝
地點,那麼,就不應該只侷限在狹隘的地方汲取靈感啊。」
所謂狹隘的地方指的是,登場人物的職業或舞台背景的設定等等。(這令我想到,《奧
杜邦的祈禱》中,那位會說話的稻草人優午,它的職業相當於預言師加占卜師;愛讀詩
、職業卻是劊子手的櫻;《蚱蜢》裡主要登場人物都是職業殺手;和《魔王》中利用腹
語術與政治家對決的男子……)
我在滿座的電影院中,屏息看著一幕幕流暢的畫面。一開始有些混亂、不解,漸漸地所
有線索聚焦了,拼圖湊齊了,到了中段之後隨著謎團逐漸明晰,劇情推向高點,我又開
始陷入不解,這次是對周遭環境,這是我所有看電影經驗中最奇特的一次,因為現場悄
無聲息,我不禁望了望左右及前排的觀眾,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銀幕。
明明是那麼微不足道的謎團,明明是如此尋常的主題,為什麼大家的神情都這麼專注呢
?連我都不敢眨動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電影在突兀的安排中結束。我站了起來,坐在我前兩排的WJ和Emily走過來,WJ說:「
我看到後來那一幕瑛太從背後叫喚椎名時,忍不住就飆淚了。」
我們走出戲院,天空仍飄著濛濛細雨。一直沒開口的Emily說:「我覺得那件外套真的
很好看!」
哈哈。這真是很伊坂的感想啊。(那件外套也是謎團之一)
我揣想著伊坂一定會喜歡這部電影的。有音樂(Bob Dylan像神一樣的歌聲)、有遊俠
式的情誼和打劫、有極好的選角、有鋪陳得當的剪接、有緊張感、有心裡暖洋洋的悲傷
……
今年七月號的《野性時代》的一篇散文中,伊坂說了:
「我很喜歡兩個主角濱田岳和瑛太所營造出來的氛圍。……自己反覆看了幾次後特別喜
歡幾個場景,一個是濱田在公寓前路上巧遇右鄰的不丹人時關切地問:『你是不是有什
麼煩惱呢?』,一個是瑛太對蹲在地上整理紙箱的濱田背影探問:『鮑伯‧迪倫?』,
最常常浮現腦海的畫面則是,當瑛太送濱田去車站搭返回東京的車時,吐出一句『再見
?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時,那好像被剝奪了什麼、寂寥的、但又飄散著達觀氣息的身
影。」
Emily說:「這次來日本逛了這麼多家書店,才知道伊坂這麼受歡迎。妳覺得那是什麼
原因呢?」
「我覺得他創造了一個天馬行空的抽象世界,在那裡所有在現實世界中孤獨的靈魂得以
相遇、互相理解,或僅僅是獨自找到一個安妥的位置,那樣也很好。」
《野性時代》同一篇文章中的最後他提到:
「之前,我在寫這部小說時,伊集院靜先生曾如此評語:『這本小說在寫孤獨及其相關
的東西。』我認為瑛太的身影體現了我的想法。」
這讓我想起伊坂在《2005年這本文庫了不起!》的專訪曾這麼說:「我想寫的東西是與
其讓讀者將讀過的書保留下來,不如是那故事留存在他們的心裡。」
我想,透過這部電影和原著,這個故事會留在更多人的心底。
——完
【2007/07/0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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