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趙氏孤兒》:大師的正名和偶像派的蛻變
范冰冰和王學圻牽手了,這是鏡頭捕捉到的「新聞」。范冰冰和王學圻同居了兩
年,這是圈中「盡人皆知」的舊聞。王學圻怒而申說突破了底線,對女方不公平;范
冰冰怒而吆喝有事「衝我來」,別為難王學圻;且有觸動范冰冰的工作室宣傳總監的
感性檄文和正式訴狀傳世。這一次,是十足十的真實。
圍繞范冰冰的一切都是戲。戲裡戲外,都有戲。這也就是為什麼范冰冰的一舉一
動都能牽動萬善可能有時也萬惡的媒體的眼,牽動本善可能有時也本惡的娛民的心。
《趙氏孤兒》中范冰冰在莊姬托孤環節即已完成所有戲份。但她的氣場牢不可破
:程嬰葛優陰差陽錯棄子失妻,窮十五年之心力救孤,且以程勃(趙氏孤兒趙武)為
賭注為工具,完成復仇大計,莊姬之托是起點和藥引。
韓厥黃曉明挨的那一劍,起因於他放走了趙氏孤兒,也構成了他人不人鬼不鬼似
的復仇人生,起點和藥引也是莊姬以大義之道勸服進而殺身捨命的果敢作為。屠岸賈
的義父身份和被復仇,遺腹子程勃夾在「生父」程嬰和義父屠岸賈之間懵懵懂懂的成
長和被拉拽著復仇,始於程嬰,而最終都歸因於莊姬托孤。
或者說,女主角范冰冰儘管從片長上來看是大配角,對於影片情節的推動,對於
敘事邏輯的推演,對於觀影人群觀影心理脈絡的走向,都是一顆深深紮在那兒的淒美
釘子,她的短暫亮相,高蹈的命運稍縱即逝,要求程嬰幫她催生孩子,托孤予程嬰時
的頭腦清明(我不走,你才走得了)和毅然決然,爭搶裝嬰兒的藥箱時的母性爆發——
韓厥搶走藥箱又被程嬰丟在莊姬院門的喜魚滑了一跤,藥箱跌入程嬰懷抱,韓厥劍鋒
所指,莊姬明白憑蠻力已奪不回兒子——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求情則是所有母親的自發行為,自裁的時機和力度火候拿捏
到位——求情已畢,韓厥念動,莊姬明白求情已生效,此為時機得當;一切即亡,沒
了牽掛,少了痛楚,好一步夯實韓厥的成全之意,也斷了不死苟活受辱的可能——臨
死的四指無力又決絕的一推而不是握住程嬰的腳踝好與嬰兒做最後的訣別,則顯示了
母愛的大和深廣,陳凱歌導演的深刻、范冰冰的演技在此定鼎。
或者說,這裡也蘊含了包括編劇等在內的編創團隊的集體智慧?不管實情如何,
這個細節都足以攫取人心,而名存螢幕經典。范冰冰用這一推結束自己在影片中的亮
相,也確實起到了餘音繞樑餘味饒舌意猶未盡的「餘味」效果。
說陳凱歌、葛優、王學圻、鮑國安、張豐毅是大師估計不會有人有異議。說范冰
冰、黃曉明、海清是新生代估計被說者和他們的粉絲都不幹,那就說成偶像派吧——
儘管范冰冰的演技早就不用質疑,影后的黃袍也已赫然加身;儘管海清的「國民媳婦
」身份已鐵板釘釘,其媳婦嘴臉、本色出演你可以不喜歡,但不敢不說她與你已經遭
遇或未來可能遭遇的媳婦又神似又形似;被粉絲理直氣壯地力挺「靠臉吃飯」怎麼著
啊的黃曉明不光演得了萬人迷楊過,還能演得了《風聲》裡那個陰鷙、城府的日本軍
官。
當然,照著陳凱歌導演頭上吐口水、拍磚的人眾一如既往的烏泱泱。有葛優就贊
,有陳凱歌就拍,有黃曉明就拍,似乎也是不少娛民、影評人不用動腦子的自發式規
定動作。「陳凱歌的片子啊?自以為是的偽貴族氣,自以為是的深沉深刻,自以為是
的文化底蘊,自以為是的偽大片唄!」——這是拍陳凱歌導演常用的磚頭形制。
拍黃曉明的磚頭則更簡單,就因為黃曉明長著一張男人嫉妒可惜不是我女人嫉妒
可能陪伴的可惜不是我的臉,就成了所有「過錯」的來源。說黃曉明是「笑話」、「
毒藥」,直至貌似哲理地來一句「有黃曉明,就是這命!」是以「深刻」、民間(非
主流)裡的輿論主流著稱的豆瓣社區、天涯社區裡的流行論調。
豆瓣社區裡擠兌這部片子泛著「中國特色悶騷味」,是「典型的中國式大片」,
金手指揮舞,指導陳凱歌導演以及「中國導演該學學怎麼拍一部簡單的商業片」。他
們大概忘了,陳凱歌及不少的「中國導演」是對拍明目張膽只穿一條商業褲衩就跑出
來見人的「商業片」半點不感冒的。
「這就是命!」是葛優在片子裡的經典台詞,得,失,意料之中,意料之外,他
都用「這就是命」來解釋,不信命,又信命,這是從骨子裡流淌出來的中國哲學、中
國邏輯。不信命,程嬰得以有信念活下去,隱忍復仇的同時,完成亡人之托,這是某
種程度的自誑自欺;信命,程嬰得以獲得心理的平衡自洽,不至於因為復仇大計偏離
他的設計軌道跑馬而亂了方寸。葛優這句台詞也被娛民挪來擠兌陳凱歌導演拍「爛片
」是命。
陳凱歌導演《趙氏孤兒》是真金還是一隻擬金色的餿窩頭?本片的情緒營造到位
,大男子若我,也被片子擱幾段落設置的飆淚點給激得眼窩發熱,淚點濺濕眼鏡鏡片
。王學圻絕對揣摩自生活的抱子一摔,鮑國安車傾人卒前的冠冕一扶,與范冰冰的一
推,和著葛優的諸多經典鏡頭一道,絕對影史留痕。那一摔,海清搶過去伏地一抱,
堪稱影片最大的飆淚點。
特寫處理大場面,未標榜刀刀見肉,每一幀畫面卻透過視網膜撞擊人心臟。影片
開場,程嬰砸釘子,夜靜,釘粗,聲響,葛優砸得執著,螢幕外的看客看得聽得觀影
心態直落入影片,類似大手筆進一步坐實陳凱歌當之無愧的大師地位。陳凱歌又是善
用儀式感和符號化的導演,比如玩彈弓射馬眼,一顰一笑都透著荒唐的君王,附著屠
岸賈煽風點火的走狗,程嬰顏色隨時間變淡的衣飾。
林中困鬥一場戲廣受詬病,開篇和中場人馬車兵的重金屬強刺激,到了林中戲成
了一首小詩,催情的大場面小細節的感官刺激讓位於表現程勃的心路歷程和屠岸賈的
心念轉變:屠岸賈由借他人屠刀手刃程勃,到殺入陣仗,隻身相救,再度「捕心」;
程勃由對自身的身世之疑(核心是疑義父屠岸賈)到對義父的堅信不移以致以死相逼
程嬰取得唯一一枚救命丸。
有人質疑韓厥為何只是用機弩射了一支冷箭,而不是慨然面對屠岸賈,尊嚴地取
勝、決勝。十五年不見天日,一劍之仇輕巧到以一箭回報?這也是以當代之心揣度古
人。韓厥可謂義士,從被莊姬和程嬰感染,放走帶走趙氏孤兒的程嬰那一刻開始。取
義這項工程從程嬰喪子那刻開始就由程嬰主導,陳凱歌高明的地方是摒棄了史書、雜
劇、流傳至今常演不衰的各地方劇種曲種通設的程嬰的大義英雄心態和形象,大英雄
歸位為小百姓,大義還原為小節,即為慘死的妻兒復仇。
另一重大改裝則是趙盾、趙凱、莊姬之死並置,失之「歷史真實」的同時獲得藝
術真實,加重冷兵器造成的瞬時性悲劇色彩的同時使得女人合理缺位,整部戲改裝成
了一部男人戲,時間的鈍刀不緊不慢割肉,程嬰的蟄伏和等待因此有了更大的張力。
屠岸賈通過對全城新生兒的排查定位真正的趙氏孤兒這一舉動也是重大改動,卻再符
合情理符合屠岸賈斬草除根的心意不過。
這一類改裝是他戲劇化、合理化、當下化、「媚俗」化的努力,卻同樣遭到了他
也許無意去媚卻在客觀上媚了的娛民的板磚。此等「媚俗」當然而且必須,將一個可
能流於假大空的棄子取義空殼變身成了更符合人性更不捏腔拿調的先己後人、推己及
人的有血有肉可感可信的取義故事。
程嬰設定的取義程式角色定位分明,即程嬰在主位明處,程勃是知命武器,韓厥
是暗器。而由暗器韓厥結果屠岸賈則是取義大忌——壞了程嬰待得報仇時機到了將程
勃帶到屠岸賈面前明說「他是誰,我是誰」的程式設定。誠如屠岸賈所言,程嬰害死
屠岸賈的機會有的是,何苦要熬到韓厥這起替補作用的一射。
韓厥在片中的角色設定也是不適合明著來的:論武功,遠不是屠岸賈對手;論報
仇動機,除了一劍之仇,更多已經是被程嬰的復仇韌勁和忍功所打動,以成全程嬰的
復仇大計為己任了。韓厥的一箭,射在程勃心念陡轉認賊作父之時,報仇大計眼看落
空,是以韓厥才非射不可。
黃曉明的表演真的「只有一張臉」?黃曉明的用功和成績凝結在不多的戲份上。
在這點不大的平台上,黃曉明做得夠好了。如果想要黃曉明取得更大「突破」,除非
要他出演程嬰或程勃——心有大江大河而面無波瀾的程嬰,在義父的慈、恩沐浴和
「生父」告知真相的巨大矛盾糾結中煎熬抉擇的程勃,黃曉明演來當是另一番風味。
對陳凱歌或黃曉明的質疑多半來自觀眾的心理預設。網民和看客的「獨立思考」
本質是現代人普遍具有的「被圍觀」心態,瞭解也希望自己的言論(帖子)會受到大
眾圍觀,於是在發言之時就已自動自發進入「被圍觀」情境,所謂「獨立思考」往往
只是換了副馬甲的人云亦云。
以質疑的滿杯心態來迎接陳凱歌電影和黃曉明等偶像派的演出,看到的什麼都是
滿杯情境,得到的只能是負面評價。而當具備空杯心態,看《趙氏孤兒》及一票大師
和偶像派的演繹,得來的都是震懾和感動。原來,這就是大片。什麼時候不要提到陳
凱歌導演彷彿只有一部《霸王別姬》,什麼時候我們的觀影人群的心智才算開始成熟。
同樣來自豆瓣社區的ID「迷途中旁觀」駁斥豆瓣一邊倒認定《趙氏孤兒》前緊後
鬆,後半截程嬰養孤細節瑣碎猶如白水的網民:「發帖的、上豆瓣的估計都是年輕人
。大概只有上了歲數的才能體驗什麼叫做真正的無奈和無力感,那些生活中的衝突原
來可以這麼複雜和意想不到。」這話甚至可以用來概括程嬰的復仇取義之路之所以「
白水」,而為何陳凱歌導演會如是選擇。
丹飛(某書業金牌總編輯、娛評人)
http://yule.sohu.com/20101210/n27821479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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