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在獨立之外---獨立音樂的社會運動空間 …
一般我們所理解的獨立廠牌,基本上仍不脫以營利為目的;跟大唱片公司不同的是,這些獨立廠牌所製作或發行的音樂,絕大多數是現下比較沒有市場性的。許多獨立廠牌,靠的便是拉開戰線,力求精準地鎖定特定族群,盡量延長產品的生命,以累積足夠的蠅頭小利來維持公司的生存與發展。
然而,在此我們應當要注意到另一種獨立廠牌的類型:它不是以營利為目的,而是以服務理念為目的;若以我們底下要提到的例子來說,便是以服務社會運動為目的。
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誕生,是一個偶然。921地震之後,原權會﹙原住民權益促進會﹚部落工作隊進入仁愛鄉互助村進行服務工作;11月初,他們在互助村舉辦了第一場的部落音樂會。參與的歌手,除了當時工作隊本身的成員如胡德夫﹙卑南族﹚、雲力思﹙泰雅族﹚、林廣財﹙排灣族﹚之外,也包括了義務演出的陳明仁﹙卑南族,「北原山貓」一員﹚、蔣進興﹙阿美族,郭英男的兒子﹚,以及備受敬重的莫那能﹙排灣族盲詩人﹚等等。
1999年底,為了籌募工作隊的經費,他們將這場演唱會的現場實況壓成CD,再加上先前一場中山堂悼念音樂會的影像VCD,以「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名義出版了「黑暗之心」系列一與系列二,於2000年初開始在台北街頭販賣。
到今年6月底系列三「生命之歌」出版之前為止,單靠街頭演唱擺攤販賣、劃撥以及少數的鋪點,系列一與系列二就總共賣出了上萬張,也獲得相當好的反應。這使得部落工作隊籌募了相當的經費得以繼續下去,同時也宣告了「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成立。
這樣的過程說明了,飛魚雲豹音樂工團是為原住民運動而服務的;從音樂上所賺得的一分一毫,除了維持工作隊本身必要的開銷之外,便是回饋到原住民運動去。目前,部落工作隊在災區的緊急救助與服務工作暫告一段落,在中和找到落腳之處,並建立了自己的錄音室;除了不定時與災區聯繫之外,他們也將觸角延伸到其他原住民族部落以及相關議題,如蘭嶼自治。今年五月,他們出版了機關刊物「原住民族」,標舉出原住民運動的綱領,其中如:對外抵抗美日帝國主義勢力、對內清除漢民族種族主義殖民構造、實踐原住民族區域自治、建立原住民族自治聯合政府等等
,清晰地說明了部落工作隊與音樂工團的左派立場,以及突顯原住民族主體性的深遠用意。
就音樂上來說,工團跟時下逐漸發燒的原住民音樂熱潮之間,有著相同的基本元素,亦即來自原住民傳統歌謠的給養;然而,跟許多年輕歌手深受搖滾、R&B或藍調等西方當代流行音樂的影響相比,這批平均年齡大約在四十歲上下的歌者,毋寧是更為靠近部落原有的聲音質素,然後再加上個人沉澱、演繹出來的感情與演唱風格。至於在編曲方面,在黑名單工作室的大提琴手陳主惠﹙她目前也是部落工作隊及音樂工團的一員﹚的主抓之下,呈現出一種低限、幽遠的味道。對平常在部落裡浸潤在長輩歌聲中的中青代來說,這樣的編曲彷如打開一片寬闊的草原或森林,讓他們ꨊ瑭n音可以在當中充分的悠遊、駐足、奔跑。有一次,工團的年輕成員盧皆興﹙卑南族﹚臨時被抓進錄音室去,關燈在黑暗中聆聽陳主惠剛編好的一段樂曲,僅有大提琴以及簡單的節奏;在幾個小節之後,盧皆興即興唱出一段完滿飽足的歌曲。這樣的小插曲充分說明了音樂工團本身內在深厚的音樂實力。
事實上,音樂工團的成員,不管是專職或兼職的,年長或年輕,每一位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歌手。像陳明仁、蔣進興這兩位老將,前者是北原山貓的一員,在音樂工團成立之後,對工團的事物越來越熱心,並且將父親陳實過去整理或改編的傳統歌謠拿出來,希望將它們活化、傳播出去;而後者,繼承了父親郭英男以及阿美族的音樂天賦與資產,加上長年在北投那卡西界走唱,目前經常在工團走動,調教後進的晚輩。
中生代的林廣財與雲力思,分別來自台灣縱貫山脈的南北兩端,目前還不斷在跟部落的老人家學習;甫退伍的盧皆興,具有優異的音樂天份與舞台實力,對他來講,工團這樣一個環境,應當是正可以發揮所長,並進一步吸收更多來自前人與來自社會的經驗。
而工團的下幾張專輯,將推出這幾位的個人演唱作品,包括少數的母語創作,將分別以他們所來自的族群命名。但是,千萬不要把他們當成唱片歌手;在這個暑假,他們將會分組上山下海深入各部落去進行串聯、組織甚至動員的工作,同時也進行自我的再教育。音樂,在過去原初的社會裡是一種天賦、一種語言、一種文化;在現在,面對強勢主流的殖民者,則是一種運動的媒介,甚至是,一種自我激勵並進一步抵抗的武器。
關於「黑暗之心」的命名
20世紀初,英國人康拉德以他在黑暗大陸非洲的親身經歷,寫成了「黑暗之心」這部小說。書中,透過一條河流的航程,作為白人殖民者的主角,那源自西方主流的「文明」、「理性」等等意識型態與言行風格,以及帝國優越感,一點一滴地被瓦解、顛覆,轉變成原始的、素樸的,乃至「野蠻的」、神話般的生命型態。美國導演科波拉以此為藍本,拍攝了「越戰啟示錄」,同時還發行了拍攝過程紀錄,就叫做「黑暗之心」。
對殖民者來說,「黑暗之心」代表了一段不可逆的旅程,從「文明」到「原始」;然而,對被殖民的原住民族來說,「黑暗之心」,既是指向數千年來,祖先、山川與自然生靈所共同建構的深邃宇宙,亦是指向一段血淚斑斑的過程,亦即,如飛魚雲豹音樂工團所說的,近百年來新文明對古老文明的戕害。這戕害,將原本在太陽底下躍動的原始生命力,逼入現代社會的黑暗角落,兀自跳動、喘氣。
因此,站在原住民族的角度上,以「黑暗之心」來命名,除了是開啟一段溯源旅程的第一步之外,更是時時刻刻如靲面的烙印一般在提醒著自己,這一段在現代化的歷史與文化變遷中的民族遭遇。
系列一:原鄉重建
1999年11月21日,初步的服務工作告一段落,部落工作隊在仁愛鄉互助村的中原口舉辦了第一次的部落音樂會,以「原鄉重建」為主題。當中歌曲的安排煞費苦心,除了要撫慰受創的心靈之外,更要從原住民運動的基礎上去鼓勵部落災民,正視自己的處境、激發自己民族原有的自信心與自尊心。因此,在以排灣古謠「來舒」開場之後,接下來的「泰雅古訓」、莫那能的「如果你是山地人」、胡德夫的「為什麼」,一方面引進祖先的訓示,一方面提醒族人對現代社會環境的警醒。之後,透過主持人王娟萍的引介與歌者們的演出,鋪陳出不同面向的原住民音樂與精神風貌。
當中還穿插了泰雅族原住民運動者麗京‧尤瑪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說。
在當時,部落工作隊的錄音器材有點像是為了因應各種游擊式的運動與活動而架設起來的﹙即便到現在也不脫這樣的氣質﹚,也沒有想到日後會出成CD,因此只將實況錄到一般的錄音帶上;事後,也只做了簡單的編排與修飾而已。不過,就這樣的錄音品質,已足夠傳達這個原本就飽滿成熟的音樂會當中,原住民族力圖奮起的心情;這是一次成功的原音紀錄,也就是這張專輯,奠定了部落工作隊與音樂工團的物質基礎。
系列二:原運再起
1999年10月25日,台北市中山堂前的對日抗戰勝利紀念碑落成;一早,副總統及行政院長前往主持儀式;晚間,來自仁愛鄉互助村的泰雅與賽德克族人,在部落工作隊的帶領下,來此悼祭泰雅族的抗日英雄莫那魯道----他在69年前的10月27日殉難。這個儀式,是互助村村民在災後北上請願上告活動中的第一站。
在進入會場之後,在胡德夫即興的鍵盤樂聲中,村民席地而坐,頭綁白色毛巾,第一排均是上了年紀、但仍自願前來的老婆婆;胡德夫開始一面在貼著「民族英雄莫那魯道」紅紙條的紀念碑前述說原住民族的遭遇與反抗歷史,一面放聲高唱「Lukah Tayan」﹙加油,泰雅﹚。
事後,部落工作隊找來十多年前人間雜誌與綠色小組所拍攝的許多原住民影像,搭配當晚的影像紀錄,在遠足影像製作社成員的協助之下,剪輯成這支VCD。儘管當場攝影機的收音狀況不佳,但是,胡德夫充滿感情的陳詞、鮮明的主體意識與深刻的控訴,再加上「Lukah Tayan」的歌曲,依然讓觀者可以深深體認到,原住民族主體以及原住民族運動在當代台灣社會中的現實位置與意義。
系列三: 生命之歌
2000年5月,音樂工團受邀赴韓國光州參加光州事件二十週年紀念演唱會,與來自亞洲各地的歌手同台,獲得相當良好的評價。而這第一次的國際經驗,也給音樂工團及部落工作隊相當深刻的啟發。
回國之後,他們將演唱會上的曲目重新進錄音室編排灌錄,再加上光州事件抗暴歌與台灣白色恐怖時代安息歌的兩首VCD,結合出版了這張專輯。
這是音樂工團的第一張錄音室作品,或許是限於時間及經費,他們並未使用頂尖的器材,也不像許多歌星一樣花大量的時間在錄音室磨蹭,但是,所得的成果卻是驚人地好。陳明仁、盧皆興、林廣財、雲力思,乃至臨時被抓來合音的街頭銷售小組成員﹙他們幾乎都是卑南族﹚,都有完美的表現。有個朋友說,「聽完這張,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原住民音樂。」
值得一提的是光州事件抗暴歌。這首在光州事件發生之後十年由倖存的年輕人所寫的歌,充滿了追思的感情、年輕的熱血與滾燙的革命情懷。它跟台灣的安息歌,都常常讓我想起由愛爾蘭的酋長合唱團﹙The Chieftans﹚製作的「長長的黑面紗﹙The Long Black Veil﹚」專輯當中,由辛妮‧奧康諾主唱的愛爾蘭抗暴民歌「濛霧水珠﹙The Foggy Dew﹚」。
近代資本主義的擴張,在經歷了帝國主義此一「最高形式」之後,晚近經過冷戰以及全球化,對於邊緣、弱勢、非主流族群的掠奪以及對他們之反抗的壓制並未曾稍減;一波又一波的青春生命遭到彈壓,倖存者唯有透過音樂才能一解胸中的悲痛鬱悶,並進一步自我拉拔,再度站出來。我們在通過這些以鮮血換來的深刻歌曲之後,或可稍稍體會,古老民族所傳下的千古跫音:它在提醒我們,好好想想,在這個時代,生命是什麼。
出自 http://web.my8d.net/m5a07/volem003/music.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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