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 雌雄莫辨演虞姬-忘我融入《霸王別姬》 …
原文出自People中文版創刊號 1993年1月,《霸王別姬》上映前
採訪.撰文者:柯志遠
張國榮"顛倒"眾生
即使《霸王別姬》已經殺青,張國榮依然久久無法自「程蝶衣」的角色情境中
回復過來。
他與「她」太過相像,宿命的「相遇」之後,張國榮在情緒上是極端失落的..
Part 1.投入角色
雌雄莫辨演虞姬--忘我融入《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
《霸王別姬》是香港通俗小說家李碧華的著作中,在人物性靈幽微層面的刻劃
演繹上,公認最為細膩艱難的一部﹔92年,這個始終惹得三地中國導演躍躍欲試的
曲折情節,終於在台灣湯臣公司徐楓小姐的投資、策劃下,由大陸第五代導演陳凱
歌掌舵,結合張國榮、張豐毅、鞏俐等優秀演員,耗費四個月時間,於北京拍攝完
成,並於12月底在港首映。
很少有一部電影,在影展奪魁、票房鼎盛以前,便已經能夠獲得如此的矚目和
關切,而在所有與影片有關的報導中,張國榮,似乎一逕是焦點中的焦點,儘管合
作陣容中有馳譽坎城的陳凱歌、聲震威尼斯的鞏俐,所有《霸王別姬》的新聞事項
裡,張國榮融匯了世人的鵠候和好奇,眩惑迷離地成為「未演先轟動」的唯一主角
。
“我覺得專業演員在面對這樣的角色,強調的不應該祇是相貌和舉動的模擬,
重要的是在心態上完全開放,不應該扭捏,必須坦然接受角色心理感覺的自然變化
”
在《霸王別姬》拍攝的那一長段時日中,乃至殺青後數月的現在,所有曾經與
張國榮有過一定程度接觸的電影界人士表示,他和「她」在戲中戲外的微妙結合,
在神韻性情上的渾然如一,張國榮、程蝶衣,莊周夢蝶間的醒或不醒,本身便是當
代的一場宿命大夢。
而張國榮是怎麼樣來談程蝶衣呢?他說:「程蝶衣是個極度自戀的人,以舞台
上的身份來說,他必須如此﹔在扮戲的時候,他也是投入,而且完全自信的,這一
點,和我十分相似。在情感上,他則是--空虛的,空虛--而且無力。」
原本,張國榮單純地以為,李碧華以他為藍本撰寫《胭脂扣》、勾勒《霸王別
姬》,著重的是他的外型和氣質上的斯文清秀,但他在眼神中流轉、淋漓盡致的自
我色彩,他在情感舉措上的纖弱矛盾,其實更「引人入勝」,也更足以入書入戲,
這一些是很容易讓人察覺發現的﹔林青霞與他並不熟識,祇因為《東邪西毒》才有
了純工作上的交往,卻也很快地感受到﹕「張國榮在感情上是豐富而易感的,可是
他有許多自己的羈束和顧慮存在,是一個不快樂的小孩。」
或許因為內在層面的高度雷同,和程蝶衣之於張國榮的魅惑、吸引和挑戰,毋
寧也是濃重而強大的。12年前,當他從書店買回那冊剛出版的小說時,那種似曾相
識的共鳴與感動,已經有了足夠的波瀾起伏,而把他視為詮釋此一角色不二人選的
導演,前有羅啟銳,後有陳凱歌,前後相距多年。
第一次和陳凱歌在香港的酒店晤面,導演由衷地說﹕「我老早就已經把你當了
是程蝶衣!」他們相談甚歡,他給了他足夠的信任,包括才華和態度的,陳凱歌試
著對他解釋﹕「在那個年代,在京劇藝術那樣一種神秘而壓抑的領域裡,同性戀其
實是一種相當合理的可能,它的背景是沉重而且人文的,那是一種嚴肅、可以理解
的感情,與現代放縱的同性戀,並不相同。」而這一點,也正是最早先他婉拒羅啟
銳導演邀演的最大障礙,那時候,他的主要身份是舞台偶像,這個角色的敏感傾向
和他在歌迷心目中的既有形象,有著嚴重的衝突。
對於程蝶衣的同性愛情,張國榮在詮釋上的心理準備是﹕「我覺得專業演員在
面對這樣的角色,強調的不應該祇是相貌和舉動的模擬,重要的是在心態上完全開
放,不應該扭捏,必須坦然接受角色心理感覺的自然變化。」
“頂著十幾磅的鳳冠演貴妃,大熱天裡全套虞姬行頭跪在大盆邊演三天戲....
這些生理上的苦,跟實際能夠深入蝶衣命運的滋味比起來,那又實在不算什麼了!
”
《霸王別姬》的開拍並不特別順利,是眾所皆知的事,而在合約、扎期乃至於
卡斯更換等等波折逐漸平息之後,老早已經磨拳擦掌,候在一旁的張國榮,對於蝶
衣的遭遇及懸碭悵惘的內心世界,也已瞭若指掌,蘊釀成熟。
張國榮在事後表示,投入這部影片其實並不如別人想像的苦,真要說耗費工夫
的,反而是開拍前提前赴北京所接受的語言正音訓練,以及京劇訓練的課程。
在京劇方面的學習心得,張國榮顯然是滿意而沾沾自喜的,原本為拍片準備的
兩位替身旦角,並不曾派上用場,全部身段、作表親自披掛上陣的他,是絕美而且
深具說服力的。他說﹕「頂著十幾磅的鳳冠演貴妃,大熱天裡全套虞姬行頭跪在大
盆邊演三天戲....這些生理上的苦,跟實際能夠深入蝶衣命運的滋味比起來,那又
實在不算什麼了!」
至於他總在散戲之後,磨著學戲的師傅一道去戲館裡看京劇,一邊還煞有介事
地品評一番,則是北京劇組人員所津津樂道的另一印象。
在《阿飛正傳》中成功為他塑造過貼合本然性格形象的王家衛,認為張國榮有
一個「內心有許多鬱結,卻又火熱奔騰﹔外在開放揮灑,卻又免不了一些自我的束
縛」的複雜性格,這些特質似乎造成了陳凱歌之所以在影片攝製中段以後,在角色
拿捏上交由張國榮自由發揮的原因,也似乎是在影片終於煞科後,張國榮久久無法
自角色情境中回復的原因﹔他與「她」太過相像,宿命的「相遇」之後,張國榮在
情緒上是極端失落的。
“程蝶衣,一個絕對自戀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熱和燦爛,讓我看到
自己的影子”
仲夏,這個鞏俐口中「香港最好的演員」,在影片竣工以後,由北京返客居的
加拿大,在又接演《花田囍事》、《東邪西毒》等幾部新片前的幾個月,很努力,
也很費力地利用打球、旅遊等等方式,把自己由那場大生大死、似真若幻的氍毹夢
魘中喚了回來。
有感而發地,張國榮又聊起了那個以女子的姿容和性靈過一生的男子,他說:
「程蝶衣,一個絕對自戀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熱和燦爛,讓我看到自己
的影子﹔可他又是一個絕對的悲劇人物,他這一生,並沒有太多的快樂日子,他唯
一的輝煌,是和他的師哥一起在舞台上演《霸王別姬》--一齣以死亡換取結局的悲
劇。」
頓了一頓,卸了妝的張國榮喃喃地說﹕「我想演他,卻不希望是他,我--比他
幸運太多了!」
戲,聽說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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