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那個花開極盛的時光 - 評"地下鄉愁藍調"
【吳明益(東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
地下鄉愁藍調
作者:馬世芳
出版:時報出版公司
定價:280元
類別:音樂
幾年前余光中在〈當我到六十四歲〉裡提到披頭四《橡皮靈魂》裡的〈挪威森林〉。
這首後來被村上春樹引為書名的名曲,其實是一個隱喻,或者,一句歎息。余光中說
歌詞前三句:「我有過一個女孩/或者應該說/她曾經有過我」就備感曖昧,而接著
又寫女孩帶我進房間,問房間不錯吧,又自答「挪威木料」,因此詩人認為,譯成「
挪威森林」是不對的。
藍儂後來對《滾石》的記者坦承:當時他要寫的是一段婚外情,迷離的文字是最好的
方式。「寫好後藍儂自彈吉他自唱,並央哈瑞森配上西塔琴調,更添迷情的韻味。作
曲家羅倫(Ned Rorem)就盛讚披頭作曲的奇才,能巧妙地從古典的蒙特維蒂與當代
的蒲朗克借力使力而出奇制勝。他說〈挪威森林〉之獨特難忘,有賴『它拱形的旋律
,一種愈來愈多休止的律動,一個交錯而成的倒金字塔形。』」二度赴美時迷上「敲
打樂」的余光中化身為評論者時,30 年前曾寫出一系列情感澎湃、敘事動人的音樂
散文,我在課堂上常引用詩人寫第一次聽到瓊‧拜雅歌聲的那段話:「我的耳朵一時
不能相信,可是,喜悅的淚說,它相信了」,至今尚能打動台下正值花樣年華,從未
聽過拜雅的學生。
這說明了足以窺看一個時代的文學與音樂都非常類似,它們在事過境遷後生長出更多
故事、更多話題,繁衍出更多的謎語與隱喻。
翻讀馬世芳《地下鄉愁藍調》時,我一面放著對應的專輯,一面讀著那些關於巴布‧
迪倫、披頭四、滾石、吉米‧漢醉克斯(我一直覺得,Jimi Hendrix 譯成漢「醉」
克斯比較好)的故事,乃至於馬世芳自己的故事。故事與音樂彼此交纏、互涉,終於
生長出屬於他自己的「音樂性文字」。這類將所聽的音樂與成長經驗揉合成書寫的作
品,總讓人在閱讀時產生一種專屬作者的節奏感。《地》的文字與篇章安排,顯然已
出現了一種節奏感。
馬世芳和我同年,因此認真說起來,當我們開始聽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完整聽到迪
倫,或者說「風起雲湧的六、七○年代」每一張專輯「剛出片」的樣子了。因此當青
年馬世芳坐在 AC/DC 酒館裡聽 The Doors,就已注定了那是一種「揣想」的姿態。
但也因此,馬世芳寫到那個美好又充滿戲劇性的年代時,才能「揣想」如何〈坐進時
光機,擋下那瓶毒酒〉,才能對那些見證了第一個爛熟期的烏茲塔克樂迷們說「他們
並不知道花開極盛的瞬間也就是凋落的起點,還好他們並不知道。」
但一些音樂並未真正凋落。我記得基因學者道金斯(R. Dawkins)曾在詮釋自私基因
論時提到,文化也可說是一種稱為「瀰」的基因,而一首成功的歌或詩句,就像基因
一樣會自我複製、改造,並透過信仰者的傳誦發揮影響力,直到它們在人們的記憶裡
完全磨損為止。《地》透過「追憶似水年華」的筆觸,寫出了一本近年來難得迷人的
音樂散文(容我誠實地說,唯一我不太能完全接受的小地方是書腰上的文案),重點
或許是整本書都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作者的體內,除了生理基因之外,確確實實地
也存在著透過唱盤緩緩轉到他心底的,那些音樂的基因。而它們正透過作者的筆,傳
送到我們身上。如是,那些曾經「花開得極盛」的時光,繼續以另一種形態存活下去
。
馬世芳在書中提到和西雅圖一位中年男子因蒐集巴布‧迪倫相交的經過,他們總在信
件的結尾引一段迪倫的歌詞以「明志」。做為一個讀者,一個半調子樂迷,且讓我也
引一段 65 歲迪倫所出的《摩登時代》裡一首〈Ain’t Talking〉做為結束吧:
「在這個令人厭倦的悲哀世界上,毋庸說話,只是這麼走著。心被灼傷,依然渴望,
但這世上沒人會明白。」我們拿起書打開音響,毋庸說話,只是聆聽,只是閱讀。
資料來源:中時電子報
http://www.tol.com.tw/CT_NS/CTContent.aspx?nsrc=B&ndate=20061209&nf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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