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代:搖滾革命的原鄉-下
【張鐵志】
"狄倫不只是時代的詮釋者,更能洞燭時代的趨勢"
如果上面我們看到了音樂、青年文化和反抗運動如何結合,更重要的
問題或許是這個結合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其憑藉的是什麼?
最直接的答案當然是,只有在六○年代這樣一個反叛與激情的年代,
才提供了豐沃的實驗場域,讓音樂成為個人參與時代變遷的觸媒。
而從音樂史的脈絡來看,當時剛誕生不久的搖滾樂可以說是歷史上第
一種針對年輕人生命處境而打造的音樂,試圖表達並挑逗他們的慾望
和不滿。也是從搖滾樂的誕生開始,年輕人市場才開始被重視,青年
文化成為重要的行銷概念。這個商業化的過程,弔詭地使得青年世代
開始浮現特定的世代意識,意即「我們不同於成人世界」的價值觀,
而進一步醞釀了六○年代的青年運動。
更進一步來看,六○年代的反抗音樂並不真的是起點。當瓊貝茲在
Woodstock 唱起廣受歡迎的另一首歌〈 Joe Hill 〉時,她是在這個
六○年代的歷史地標召喚舊時代的幽魂,因為 Joe Hill 乃是所有抗
議歌手的真正原型:他是二十世紀初期的工運組織者兼歌手和詩人,
後來不幸被處死。而這首歌,也不是瓊貝茲所寫,而是從三○年代就
有人吟唱,甚至直到八○年代的英國左翼歌手 Billy Bragg 還再度
翻唱,顯見對傳統(不論是歌曲或形象)的不斷被挪用,確實是一代
代抗議歌聲的根源。
除了 Joe Hill 以外,具有更直接影響力的是從三○年代就開始活躍
的 Woody Guthrie 和 Pete Seeger 。這兩位美國當代民歌的祖師爺
,一方面採集民間民歌,另方面也積極介入各種社會抗爭。因此,狄
倫視 Woody Guthrie 為導師與啟蒙者, Pete Seeger 更是在六○年
代和狄倫、瓊貝茲及 Phil Ochs 有不少合作。他們的真誠實踐與社
會主義精神,為民歌賦予了崇高的道德意義,而讓六○年代的知識青
年把民歌視為這個時代最真誠的藝術表現。
因此,對民歌運動的實踐者,和民歌的聽眾來說,民歌象徵著草根力
量、代表與人民站在一起。簡單的樂器,則體現了素樸的表演方式,
以及音樂中最可貴的「原真性」。也因此當狄倫在一九六五年把吉他
插上電,轉向民謠搖滾時,遭遇原來歌迷的嚴重抗議。因為他們認為
這是向商業化的「搖滾樂」靠攏。
除了演奏方式,民歌真正可貴的力量是在歌詞意涵。因此,這些歌手
一方面是分析社會的理論家,但另方面真正使他們發揮巨大影響力的
因素,是他們的歌曲能真正提供新世代對時代的想像。正如狄倫的〈
Masters of War 〉等反戰聖經是在反戰運動波瀾壯闊前出現,他最
負盛名的一首政治歌曲〈 The Times They are A changin 〉是正好
在甘迺迪被刺殺前四周錄好;顯示他不只是時代的詮釋者,更能洞燭
時代的趨勢。而他的歌曲雖然多是大篇章的晦澀詩篇,但僅憑藉副歌
的幾句簡單歌詞,就能穿透人心。
Phil Ochs 雖然沒有狄倫影響力大,但是他更直接以音樂為武器,批
判美國帝國主義以及美國價值,並介入幾乎六○年代所有運動:民權
運動、學生運動、反戰。瓊貝茲最厲害的地方則是總能把別人的歌或
流傳的民歌唱紅,透過她的歌聲以及積極參與抗爭現場,讓更多人感
受到這些歌曲的力量。
民歌之外,迷幻搖滾也用音樂和歌詞描繪了那個迷幻異域的具體面貌
,讓嬉皮世代在音樂中發現狂喜的國度。而來自英國的 Rolling
Stones ,則以激烈吶喊〈 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 〉,來解
放英美兩地青年所有不滿與壓抑。另一個英國搖滾樂隊 The Who ,
也用歌曲〈 My Generation 〉召喚出青年的世代意識。
雖然時勢提供了造英雄的契機,但只有當音樂能以一句句動人的簡單
「標語」,精準地掌握時代氛圍,才得以讓六○年代成為搖滾革命的
永恆原鄉。
"鼓聲已漸漸黯淡 而所有歌聲都已消逝"
跨入一九七○年, Phil Ochs 似乎看到時代的終結:
The drums are in the dawn
And all the voices gone
And it seems that there are no more songs.
──〈No More Songs〉
(鼓聲已漸漸黯淡,
而所有歌聲都已消逝,
似乎這已經是個沒有歌曲的時代。)
很難說是誰先結束了,是六○年代的音樂傳奇,抑或是狂飆的社會運
動;一如很難解釋是誰先開始的。但是喪鐘的同時響起,也再次說明
了兩者的緊密關係。
離開六○年代,狄倫的政治光彩開始黯淡,雖然他在音樂道路上依然
不懈的前進;披頭四解散後的約翰藍儂( John Lennon ),身影卻更
加燦爛,且在政治立場上更激進化,彷彿已經取代狄倫,成為七○年
代最鮮明的反叛偶像(名曲如〈 Imagine 〉、〈 War is Over 〉、
〈 Give Peace a Chance 〉、〈 Working Class Hero 〉、〈
People Have the Power 〉,多像是反抗的政治口號);瓊貝茲依然
堅持她的民歌抗議歌手的理念; Phil Ochs 前往非洲和拉丁美洲尋
找世界音樂、在智利組織慈善演唱會,但在一九七六年不幸自殺身亡
。迷幻搖滾的風潮更早因三 J 的死亡,而讓這些自稱花之子的嬉皮
從迷幻國度中驚醒。
但是整個音樂史、甚至整個世界,都已經因為這場資本主義社會中在
二十世紀中最劇烈的社會革命而徹底改變。社會抗爭進入到多元議題
和強調認同政治的「新社會運動」;這群經歷六○年代的年輕人進入
主流體制,而開始逐漸模塑新體制的意識形態(例如柯林頓時代);
而音樂史也進入更商業化、體制化的階段,音樂工業更能掌握收編新
音樂能量的各種技巧。
但是,做為音樂介入政治的原鄉,做為人們永遠的鄉愁與迷思,六○
年代的歌曲或故事還是可以感動一代代的年輕人,去探索各種音樂、
青年文化與政治反抗種種結合的可能性。(下)
【2003/04/0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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