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一張完美的弧,周耀輝談與達明合作的經驗
一張完美的弧,周耀輝談與達明合作的經驗
1990年3月《TOP純音樂》 《香港詞人詞話》(黃志華 著)
“這一句是什麼意思呢?”
“這裏唱三個音好像比唱兩個音好聽呢?”
“這裏的用字是否陳舊了一點呢?”
那是黃耀明。每當我把寫好的詞交給他的時候,他總會認真地看一遍,唱一遍,然後輕
輕地,帶點歉意地說上一兩句那樣的評語。雖然我得承認,像所有的創作人一樣,我不
喜歡別人批評我的作品,但冷靜過後,我又不得不承認我是慶倖的。無論他的評語是對
是錯。
我想我是懶惰的。也許懶惰不是貼切的形容,那是希望儘快把詞弄妥,瞭解一樁心事,
生活也就可以輕快一點的焦急。倘若三天之內寫不出什麼來,我會非常厭惡我自己,那
是我不容許發生的事。況且,那些詞是我寫出來的。對著久了,也跟自己唱了好幾遍,
人便盲目了,失了應有的鑒賞力,總以為寫的是好詞。
黃耀明卻是不饒人的:他是極其挑剔的一個人。好像《愛彌留》,我在初稿裏寫了這樣
的一句:“寧靜看這藹霧彌留”。寫的時候其實已經覺得有點不妥,“藹霧彌留”,人
家明白嗎?但我實在難以放棄這四個字,我太沉溺自於自己的文字裏。果然,一如我故
意隱瞞著的憂慮,黃耀明說唱起來很難令人聽得明白。終於我把這歌的詞全部重新寫過
。
當然,我也有我的堅持。好像《天問》裏的“眾生”、“千秋”等詞,黃耀明說“有點
老套”,我卻堅持了。我有我的理由,我完全沒有憂慮過。每當我同意修改我的詞,其
實都是由於自己也不太肯定,而他往往肯定了我的不肯定。“你也不用太掛心他說的話
,你已知道他一定有話說的。”我一位已熟悉黃耀明的朋友曾經這樣跟我說。我答她:
“他是一部好厲害的榨汁機。”
寫詞跟寫其他文字最大的分別,大抵在於詞必須緊隨已有的韻律。“這邊彈高一點會不
會更好聽呢?”“少一點電子的感覺好嗎?”錄音室裏黃耀明常常會跟劉以達說這樣的
話,就像跟我說我的詞一樣。每當我看著他們三番四次演奏著同一段樂章,試了喇叭再
試吹色士風,我便益發感到,我的詞不僅僅是我個人任性的抒發,我已不可辜負他們盡
心創造出來的韻律。
倘若這裏唱三個音果然好聽一點,倘若那一句果然比較不協調,那便改吧。我希望我的
詞跟他們的曲和唱能夠成為蕩起來的一隻秋千。從這邊到那邊,輕巧流麗,是一張完美
的弧,卻總是“一”只秋千。
有時我又的確是一個蕩秋千的頑童。達明可愛的地方正正是他們跟我一樣的頑皮。就說
《不分左右中間(忠奸)冇大冇細昭》吧,開始的時候不過是我和黃耀明的一段戲言。
當時我們笑說今日平凡老百姓如何受著眾多明星的牽引,鄭君綿先生的明星歌實在需要
另寫新版本了。終於,成真了。
再說《你情我願》終結的一句:“兩心齊和國歌”。定稿之前,我試探地問:“‘齊和
國歌’會不會太厲害呢?”結果不單用了,再談之下,我們傻起來甚至在之後加了一段
英國國歌。我喜歡跟他們一起的自由和寬廣。
有朝一日,當我把我的詞交出來的時候,收到的人只是禮貌地笑一笑,卻默然不語,然
後忽然在某個下午扭開收音機,便聽到有某位歌手把我的詞唱出來,我會怎樣呢?也許
我會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好,但沾沾自喜過後,我想我會覺得自己不過是個送外賣的人
。
我看歌詞在香港的地位就像襯衫的紐扣,是必需的,但賣不賣錢都跟它無甚關係?且都
是圓圓的,呈半透明狀,千篇一律的那種。誰會因為一顆紐扣去買一件襯衫呢?我不知
道別人怎樣看我的詞,但我知道至少有達明這兩個人曾經認認真真接觸過,感受過我寫
的文字。對於一個鍾情於文字的人來說,有人如此珍重過他親手寫下的東西便是他莫大
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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