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無間道》的人性反思 天堂地獄繫於一念
明報 副刊 2002/12/29
《無間道》的人性反思
天堂地獄繫於一念
《 無 間 道 》 票 房 大 收 ， 令 許 多 人 始 料 不 及 。
其 成 功 ， 固 然 可 歸 功 多 項 因 素 ， 但 它 能 突 破
一 般 港 產 片 內 容 淺 薄 的 格 局 ， 卻 是 重 要 一 環 。
事 實 上 ， 《 無 間 道 》 不 僅 是 雙 雄 格 局 的 警 匪
片 ， 更 是 一 套 具 結 構 性 的 文 藝 片 ， 對 人 性 的
描 寫 頗 為 深 刻 ， 看 後 值 得 回 味 反 思 。
電 影 人 解 說 ， 《 無 間 道 》 之 名 ， 源 於 佛 經 中
的 「 無 間 地 獄 」 （ 佛 典 解 釋 並 非 如 此 ， 詳 見
另 文 ） 。 據 電 影 網 站 介 紹 ， 「 無 間 」 是 一 個
地 獄 裏 最 萬 惡 的 地 方 ， 這 裏 弱 肉 強 食 ， 是 非
不 分 ， 罪 孽 深 重 的 人 會 被 打 落 無 間 地 獄 ， 無
間 斷 地 受 苦 ， 永 不 輪 迴 。 《 無 間 道 》 就 是 講
兩 個 主 角 身 為 警 方 及 黑 社 會 的 臥 底 ， 決 心 要
離 開 這 個 不 辨 是 非 的 處 境 ， 離 開 無 間 地 獄 ，
尋 回 自 己 。
無 間 地 獄 由 心 造
表 面 看 來 ， 這 齣 電 影 以 「 無 間 」 為 名 ， 是 要
藉 此 比 喻 兩 位 主 角 悲 慘 的 生 活 處 境 。 不 過 ，
現 就 讀 於 香 港 佛 教 學 院 的 葉 平 同 學 稱 ， 「 無
間 地 獄 」 其 實 可 從 兩 個 層 次 來 理 解 ﹕ 一 是 從
因 果 觀 的 意 義 來 看 ， 即 電 影 網 站 所 述 的 意 義
﹔ 另 一 是 形 上 意 義 ， 就 是 說 地 獄 是 人 心 造 成
的 。 她 解 釋 ﹕ 《 華 嚴 經 》 有 云 「 若 人 欲 了 知
， 三 世 一 切 佛 ﹔ 應 觀 法 界 性 ， 一 切 唯 心 造 。
」 （ 如 果 人 要 了 解 過 去 、 現 在 、 未 來 的 一 切
覺 悟 者 ， 觀 看 宇 宙 一 切 的 規 律 和 性 質 ， 便 知
一 切 都 由 內 心 造 成 。 ）
片 中 兩 位 主 角 雖 然 境 遇 不 同 ， 但 同 樣 飽 受 內
心 掙 扎 之 苦 ， 終 日 惶 恐 不 安 ， 所 以 他 們 都 活
在 「 地 獄 」 裏 。 而 他 們 所 受 的 苦 ， 並 非 完 全
來 自 外 在 環 境 ， 乃 是 源 於 自 己 的 抉 擇 ， 這 正
如 影 片 開 頭 時 ， 曾 志 偉 飾 演 的 韓 琛 所 說 ﹕ 「
是 生 是 死 ， 都 由 自 己 選 擇 的 。 」
痛 苦 皆 因 貪 嗔 癡
關 於 苦 ， 香 港 佛 教 學 院 主 任 覺 繼 法 師 補 充 ﹕
「 苦 」 的 真 義 是 「 無 常 」 （ 巴 利 文 ﹕ dukkha ）
， 人 因 有 貪 、 嗔 、 癡 ， 所 以 在 無 常 中 受 苦 。
她 舉 例 ﹕ 劉 sir （ 劉 德 華 飾 ）希 望 做 一 個 真 正
的 自 己 ， 這 是 貪 （ desire ） ﹔可 是 現 實 中 他 不
能 做 到 ， 而 且 不 喜 歡 目 前 做 臥 底 的 處 境 ， 於
是 形 成 了 嗔 （ hatred ） ﹔加 上 ， 他 陷 於 想 做 但
做 不 到 的 衝 突 中 ， 不 明 所 以 ， 這 就 是 他 的 無
明 （ ignorance ） 。 貪 嗔 和 愚 癡 集 於 一 身 ，劉 sir
的 執 著 ， 便 形 成 了 他 的 痛 苦 。
反 映 佛 教 人 生 觀
此 外 ， 覺 繼 法 師 認 為 《 無 間 道 》 其 實 包 含 了
許 多 佛 教 元 素 。 佛 教 的 人 生 觀 講 善 惡 、 業 力
、 因 緣 、 果 報 ， 電 影 中 對 這 些 觀 念 也 有 某 程
度 的 反 映 。
「 佛 教 認 為 世 界 無 絕 對 的 善 惡 ， 電 影 中 對 善
惡 也 採 取 『 不 分 開 』 的 立 場 。 例 如 戲 中 黑 社
會 大 佬 會 拜 佛 ， 好 人 （ 陳 永 仁 ， 梁 朝 偉 飾 ）
要 做 臥 底 作 惡 事 ， 壞 人 （ 劉 健 明 ， 劉 德 華 飾
） 也 做 臥 底 作 好 事 。 這 可 看 出 為 善 為 惡 ， 端
在 一 念 之 間 ， 每 個 人 心 內 同 有 善 惡 ， 可 說 是
佛 一 半 ， 魔 一 半 。 所 謂 『 一 切 唯 心 造 』 ， 就
是 看 你 選 擇 做 佛 ， 還 是 成 魔 了 。 」
基 於 這 種 善 惡 觀 念 ， 覺 繼 法 師 認 為 每 人 所 做
的 選 擇 就 變 得 很 重 要 ， 而 這 都 涉 及 佛 教 所 謂
的 因 緣 果 。 她 再 次 引 用 電 影 情 節 來 說 明 ﹕ 「
兩 位 主 角 選 擇 做 臥 底 是 因 ﹔ 過 程 中 他 們 做 了
許 多 決 定 ， 是 緣 ﹔ 因 覑 這 些 因 緣 ， 自 然 會 帶
來 不 同 的 後 果 。 而 每 個 決 定 又 會 形 成 業 力 ，
推 向 你 做 下 一 步 決 定 的 結 果 ， 因 此 每 個 人 都
要 向 自 己 的 行 為 負 責 。 正 如 劉 sir， 其 實 最 後
他 決 定 不 做 黑 社 會 臥 底 時 ， 仍 有 許 多 選 擇 ，
例 如 可 選 擇 伏 法 ， 向 法 官 請 求 改 過 自 新 的 機
會 ， 而 不 選 擇 殺 人 。 他 殺 了 人 ， 便 要 承 受 良
心 苛 責 的 果 報 ， 因 殺 人 之 事 會 一 直 埋 在 心 裏
， 一 想 起 便 再 浮 現 ， 這 痛 苦 就 是 『 無 間 』 了
。 」
原 來 經 佛 家 解 說 ， 「 無 間 地 獄 」 不 單 指 兩 位
主 角 所 身 處 的 客 觀 環 境 ， 更 是 形 容 他 們 無 間
斷 地 承 受 痛 苦 的 心 境 。 在 影 片 的 結 局 ， 劉 sir
在 陳 永 仁 墓 前 回 憶 過 去 ， 面 露 懺 悔 之 色 ， 顯
見 他 雖 脫 離 了 臥 底 的 困 境 ， 卻 依 然 無 法 逃 出
心 裏 的 「 無 間 地 獄 」 ， 片 末 打 出 的 經 文 「 身
處 無 間 者 永 遠 不 死 ， 壽 長 乃 無 間 者 之 大 劫 」
， 便 是 最 佳 註 腳 。
六 道 輪 迴 在 人 心
覺 繼 法 師 補 充 道 ﹕ 按 佛 教 觀 點 ， 其 實 不 僅 「
無 間 地 獄 」 在 心 ， 「 六 道 輪 迴 」 亦 在 心 ， 人
一 生 也 會 在 「 六 道 輪 迴 」 中 度 過 。 「 所 謂 六
道 ， 就 是 天 、 人 、 阿 修 羅 、 畜 牲 、 餓 鬼 、 地
獄 。 當 你 快 樂 便 到 了 天 ﹔ 持 戒 修 行 時 就 是 人
﹔ 脾 氣 很 差 就 到 了 阿 修 羅 ﹔ 陷 於 愚 癡 便 成 畜
牲 ﹔ 貪 吃 肚 餓 時 成 了 餓 鬼 ﹔ 異 常 痛 苦 便 下 到
地 獄 。 所 以 ， 《 無 間 道 》 是 演 說 了 人 心 在 六
道 中 輪 迴 ， 就 像 主 角 心 中 一 直 陷 於 衝 突 痛 苦
中 ， 表 示 他 一 直 在 『 無 間 地 獄 』 之 內 ， 永 不
停 止 。 」
最 好 是 活 在 當 下
至 於 人 如 何 在 處 於 身 分 衝 突 時 得 覑 解 脫 ， 葉
平 同 學 說 ﹕ 按 她 個 人 意 見 ， 最 重 要 是 「 活 在
當 下 」 。 兩 位 主 角 痛 苦 的 根 源 是 不 甘 於 承 受
以 前 抉 擇 帶 來 的 後 果 ， 不 想 活 在 目 前 的 處 境
中 。 其 實 ， 「 境 無 好 壞 ， 善 惡 唯 心 」 ， 處 境
是 中 性 的 ， 好 壞 端 看 如 何 詮 釋 ， 只 要 能 活 在
當 下 ， 在 每 個 因 緣 中 做 好 選 擇 ， 便 會 有 好 的
結 果 。 佛 陀 要 人 修 行 ， 就 是 要 修 正 自 己 的 行
為 ， 從 而 開 顯 內 心 的 智 慧 寶 藏 ， 做 好 正 確 的
人 生 選 擇 ， 過 美 滿 的 生 活 ， 這 也 是 佛 教 帶 給
人 希 望 的 地 方 。
主 文 ﹕ 聶 雪 予
編 輯 ﹕ 伍 雁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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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道不等於無間地獄
把 《 無 間 道 》 用 作 戲 名 ， 作 為 娛 樂 ， 大 可 不
必 太 認 真 。 但 要 查 證 「 無 間 道 」 一 詞 的 解 釋
， 卻 與 電 影 所 想 表 達 的 意 思 恰 恰 相 反 ， 簡 單
來 說 「 無 間 道 」 是 精 進 而 無 有 間 斷 地 修 道 。
據 丁 福 保 《 佛 學 大 辭 典 》 記 載 ， 「 無 間 道 」
乃 佛 教 術 語 ， 指 「 方 斷 惑 而 不 為 惑 間 隔 之 無
漏 智 也 ， 舊 譯 謂 之 無 礙 道 」 。
至 於 「 無 間 」 是 梵 語 「 阿 鼻 」 （ Avici ） 的 中
譯 ， 如 「 阿 鼻 地 獄 」 亦 可 譯 作 「 無 間 地 獄 」
。 「 無 間 地 獄 」 是 佛 教 所 提 及 的 八 熱 地 獄 之
一 ， 凡 造 五 逆 罪 之 一 者 ， 即 墮 無 間 地 獄 ， 一
劫 之 內 ， 受 苦 無 間 ， 故 名 無 間 地 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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